问媳妇,媳妇说:儿大避母,睡在一起不方便。赵成明觉得这理由说得有点牵强,村里的男娃,八九岁还和娘睡在一起的多得是。赵成明越想越觉得有点问题。
整个春节,赵成明都没过好。这件事就像心头的阴影,一会儿飘起来,一会儿又沉下去。过了正月十五,村里人又纷纷开始出门。赵成明试探地对媳妇说,他也要走了。媳妇眼圈通红,说:“别出去了,你看你走了,家里没个男人,一家子老弱病残,哪像个家?”听媳妇这样一说,赵成明觉得罗麻子等人在扯淡了,可能他不在家时,尹大伟多来了几趟,有的人喜欢嚼舌头,难免生出点是非。于是赵成明说,我再打两年工,等挣够了翻房子的钱,就回来守着你。
过了几天,赵成明要走了,他心里又忽上忽下起来。媳妇和尹大伟到底有没有事?他拐弯抹角地问娘:“媳妇这两年对你还好吧?”娘说:“你还有脸问,这一家上上下下还不都靠了她!”赵成明不好再往下问,心里反反复复的不踏实。
这天,赵成明拎着行李要回南方了,媳妇和儿子将他送到了路口。赵成明上了车,先到了县城。到了县城,赵成明却没有急着去买到南方的车票,而是先到车站附近将行李寄存了,然后花了5块钱,钻进了一家录像厅。赵成明合计好了,不能带着这堵心闹肺的事回去,怎么着也得弄个明白,今晚他要杀个回马枪。
从录像厅出来,已经是晚上7点多钟了,小县城这时早已没了回去的车。赵成明一不做,二不休,步行了两个小时,终于在9点多钟赶回了村。借着夜色的掩护,赵成明先摸到自家的屋后看了看,娘和儿子屋里的灯都熄了,可能早已进入了梦乡。媳妇却靠在床头,有点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。
10点多钟,媳妇关了灯,四周黑暗了一片。赵成明钻进了屋前自家菜园的厕所里,透过菜园篱笆的空隙,他能远远地看到门前。夜里起风了,天冷起来,寂静的山村偶尔传来几声狗叫,习惯早睡的村民大都进入了梦乡。赵成明冻得牙齿发颤,有几次,他都差点想敲门进屋,但想想又忍住了。
终于,赵成明精神一振,他听到自远而近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只见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,站在他家门前。赵成明模模糊糊看到这个人身高、体态都和尹大伟无异。这个王八蛋!果然是只偷腥的猫,一个令人不齿的畜生!赵成明血往上涌,恨不得就从厕所里大喊一声冲出去。
风声中,只听到他家的门“吱”的一声开了又关上。赵成明冷静了下来,捉奸要双,不能鲁莽行事,今晚一定要抓尹大伟一个现行,打断这畜生的一条腿!想到这里,他将厕所门把上的一节粗铁丝拆了下来,悄悄摸到自家的后门,将尹大伟可以逃跑的唯一通路用铁丝牢牢地拴住。接着,他从菜地里摸出白天就藏好的一把杀猪刀,然后开始敲门。
屋里一阵骚动,灯亮了,但迟迟不见人来开门。赵成明用脚踹起门来,并大声喊道:“开门!快开门!”过了许久,媳妇披着衣服走到门口:“你怎么这么晚又回来啦?”门一开,赵成明将媳妇往旁边一推,提着刀就凶神恶煞地冲进屋。到媳妇房里四处一看,却没有看到尹大伟。他将衣柜打开,又弯下腰往床底下看了看,也没发现人影。赵成明又冲到儿子房间,儿子还在熟睡。赵成明退了出来。奇怪,明明这畜生进了屋,怎么没见人呢?就这么大地方,他能藏到哪?赵成明到后门拉了拉,没有拉动。这么大一个人怎么瞬间没了影?真是怪事!
这时,赵成明的娘在她屋里咳嗽了一声:“谁呀?是不是成明回来了?”赵成明应了声,回到自己房里发起呆来。媳妇一声不响地跟进来,“你这么晚回来,原来是在怀疑我!”赵成明这会反而傻了,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,媳妇就嘤嘤地哭起来。赵成明怕惊扰了娘,反手就将房门关上了。
媳妇哭得很委屈,赵成明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。他问媳妇:“你晚上起来开什么门?”媳妇说:“谁开门了?你神经病啊!你不在家,我夜里从来不敢开门。你不信,去问你娘!”
难道真是自己神经过于紧张,心理作用,看花了眼,听错了声?没办法,赵成明只好哄起媳妇来。第二天,他真的走了。
几天后的一个晚上,尹大伟拎着很多东西,来到赵成明家。一见到赵成明的娘,他就“扑通”跪下。赵成明媳妇在旁边手足无措,也跟着跪下来。
原来,那天晚上,赵成明并没有看花眼,尹大伟确实和他媳妇日久生情,搞在了一起。但两个人做得很谨慎,所以,虽然村里起了风声,赵成明的娘因为很少出门,还蒙在鼓里。那晚当赵成明一敲门,也惊动了他娘。她起来见到仅穿着内衣,抱着一大堆衣服无处躲藏的尹大伟,再看到在后门边急得面红耳赤,浑身哆嗦的儿媳妇,一下子全明白了。见赵成明一阵又一阵凶巴巴地敲门,她赶紧将尹大伟拖到她屋里,让他躲进自己的被窝里,然后跟着上了床,之后才示意媳妇去开门。吓得魂不守舍的媳妇不知她的用意,只好听从安排。就在赵成明关上卧室门的时候,尹大伟悄悄地从前门溜了出去。
现在见两个人跪在面前,自那晚后就一直没搭理过媳妇的老太太开了口:“成明长年不在家,你们年纪轻轻的,难免犯糊涂。我之所以这样做,是不想毁了我媳妇的名声,也是不想毁了这个家。成明的脾气我知道,如果他揪出了你,非闹出人命不可,我也不想害了我儿子。只求你们好自为之,就此不再往来。”末了,她又说:“大伟,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,我也希望你能听进去我这些话。”尹大伟跪在地上,连连点头。
尹大伟从此和赵成明媳妇不相往来。半年后,赵成明的娘因病去世,媳妇在坟头哭得死去活来,比亲闺女有过之无不及。左右乡邻个个动容,都说媳妇这样孝顺,老太太死也该闭眼了。
再以后,媳妇死缠硬磨,带着儿子跟着赵成明去南方打工了。
(责编:何碧 图:张永海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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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学本科毕业的刘德明在县政府工作十几年后,最近被调到家乡牛石岭镇任党委书记兼镇长。看到乡亲们对自己崇敬期待的目光,他决心要好好地干一番,让贫困落后的牛石岭富起来。俗话说,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牛石岭没别的资源优势,只有漫山遍野的石头疙瘩。刘德明想从这些石头上做文章,他亲自采集标本送到省城化验。嘿!不查不知道,一查吓一跳,这些石头都是上好的花岗岩石料,现在的建筑装修时兴天然石材,要是开发出来,岂能不富?他找专家估算了一下,要具备一定的规模,投资最低需要500万元。天!这穷山旯旮到哪里去弄500万啊?正在刘德明发愁的时候,县上来了个电话,说是有一个叫唐家人的台湾老板,老家是牛石岭蛤蟆沟村的,现在要回来探亲,县上要镇政府做好接待工作。刘德明一听就乐了。谁都知道台湾老板有钱,要是能争取他来家乡投资……刘德明不敢怠慢,立刻派人张罗接待工作。电话里还说:“唐先生要见一个叫刘大牛的老人,希望镇里帮忙查找一下,以便唐先生回乡时前往拜访。”
“刘大牛?”刘德明一惊,这不是自己父亲刘大勇的小名吗?那么这蛤蟆沟唐家的台湾亲戚和自己的父亲又有什么瓜葛呢?带着一串串疑问,刘德明火速赶回老家——与蛤蟆沟一溪之隔的天里坪村,向八十三岁高龄的老父探问究竟。
父亲刘大勇可算是个革命老前辈了,自打十八岁参加八路军,历经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和土地革命,先后担任过班长、排长、连长、土改工作队长、区长、县委副书记等职,二十多年前已经退休。老人退休后不愿呆在城里,和老伴搬到天里坪老家居住。两年前,老伴去世,三个在外面工作的儿女争着接老人去一起过,老人死活不肯。他说已经习惯了乡下的清静,不喜欢城里的嘈杂。他要守着老伴儿,要落叶归根,老死家乡。儿女无奈,只好依他。好在老家侄儿、侄孙辈众多,对老人照顾得很好;最近刘德明也调回来了,隔几天往天里坪跑一趟,了却心中的那份牵挂。
刘德明将情况向父亲说了,老人抬头望着田野那边的牛石岭峰峦,深邃的目光穿过久远的岁月,向儿子讲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:
刘大牛八九岁的时候就帮着家里放牛。村旁的溪岸水草鲜嫩肥美,他总是喜欢把牛赶到那里去。溪对岸的蛤蟆沟唐家有一个叫唐有财的地主,家里置了百来亩水田。唐有财为人吝啬,做事勤快,和别的地主不同的是他除了发租外,还亲自种着十来亩田地,因此家里也养着两头牛。他的儿子唐时盛比刘大牛长一岁,经常放牛到溪岸边来,渐渐与刘大牛熟了,两人成了要好的一对小朋友。后来,唐时盛到县城上学去了,成了唐家少爷,再后来他投笔从戎,当上县警备队的一个排长。唐家的气势日益强盛。刘大牛家里穷,读了两年私塾,就辍学回家帮着父亲刘有志耕田种地。那时家里吃口众多,五六亩薄地打不出多少粮食,就向唐有财租种了八亩溪边田。这溪边田的好处是一年四季有水;差处也在水上,遇上连续一、两天的大雨,溪中洪水倒灌,就遭水灾。民国三十年,端午节过后,一场大水将已出穗的禾苗全部淹没,那八亩地颗粒无收,但唐有财死活不愿减少租谷。如果这样,刘家老少八口只有喝西北风了。
一天,唐有财到刘家收租,刘有志再三请求唐有财减少田租,唐有财烦了,对刘有志说:“我叫有财,命里注定要大富大贵的;你叫有志,就发狠做事。老天爷要不给你吃了,我赔给你?大家都像你这样,我还收得回田租吗?”于是叫人牵走了刘家的大水牛。那年刘大牛十八岁了,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,听说唐家牵走了他家的牛,飞奔过去阻止,和唐家人打起来。唐家恃强凌弱,哪里把一个毛头小伙子放在眼里?三个人打他一个。刘大牛一时怒起,摸起一块石头,将唐有财额头打破,血水涌了出来,红了一脸。这还了得!唐有财立刻派人到城里报信。第二天,唐时盛带了二十多个扛枪的喽啰,威风凛凛地开回家来了。刘大牛早就躲藏起来了,唐时盛找不到人,就捆了刘有志往死里打,要他交出儿子来。哪里有老子要儿子替死的?刘有志不交,被打得奄奄一息。半夜里,刘大牛悄悄潜回家。父亲躺在床上,一家老少围着啜泣。见了大牛,父亲断断续续地说:“儿子,你快走,越远越好。祖宗老子有灵的话,你会有出息的。”说罢咽了气。刘大牛悲愤交加,撇下一屋子号啕的家人,潜入唐家大院,放起一把大火,掉转屁股跑了。这一跑就几十年没有回家。他辗转流浪,在河南泌阳遇上一支共产党的队伍,参加了八路军,名字也改成了刘大勇。
1943年,当上某连班长的刘大勇带领战士们去一个村子执行任务,返回的路上,在一片黄土坷垃地忽然遭到伏击,很快,两个战士倒下了。刘大勇大喊:“卧倒!”战士们立刻趴下,就近隐藏起来还击。对面的土坡上,二十多条枪向这边射击着。刘大勇细细一看,那不是国民党的人吗?现在到处喊国共合作,统一抗日,这班家伙怎么还打我们的冷枪?刘大勇用手卷成喇叭状,向对面坡上喊:“你们是哪部分的,为什么打冷枪?”
对面一个军官回答:“奉上司命令,前来剿匪!”
“我们是八路军!”
“八路军哪有穿得那么烂的?哈哈,分明是土匪嘛!”那军官放肆地笑着,对这边又放了一枪。
“给我狠狠地打这些狗娘养的!”刘大勇指挥战士们还击着。双方陷入胶着状态。
突然,一阵猛烈的枪声从国军后面响起,坡上的人被打得东倒西歪,有几个嚎叫着窜出沟外,很快被击倒了。刘大勇心中一喜:肯定是兄弟部队增援来了!正要指挥夹击,增援者已冒出坡顶,一身的黄衣黄裤黄军帽,见了刘大勇的人,端枪就射。刘大勇大吃一惊:这哪里是兄弟部队,分明是一队日本鬼子!
“日本鬼子来了,给我打!”刘大勇指挥着仅剩的五个战士还击。土坡那边沟里,边打边退出几个国军。一个战士问:“打不打?”刘大勇说:“再怎么闹,我们是一家人。现在我们的敌人是日本鬼子,打狗日的鬼子!”
国军的人又倒下了几个,只有三个兵跟那军官退到了开阔地。他们受鬼子的扫射,又怕这边开枪,狼狈不堪。刘大勇命令战士们向日军开火,自己向那几个人大喊:“国军兄弟,到这边来!”
那几个人听了,疑惑地一怔,忽然遇赦般向这边的沟沟坎坎里跑。日军一阵扫射,倒下两个士兵,只有一官一卒躲进了土沟,再也不敢冒出头来。
日军有近百人,力量相差十分悬殊。国军的目标消失了,日军叫嚣着集中向这边压过来。刘大勇果断命令:“撤!”五个人弯着腰在七弯八拐的黄土沟沟里撤退。在一个拐弯处,刘大勇与退过来的国军军官撞了个满怀。两人本能地退开,打量着对方,几乎同时叫起来:“是你?!”
原来那军官不是别人,正是打死刘有志的唐时盛。一年前,他调入正规军开赴到了这名为抗日实是“剿共”的前线。仇人相见,分外眼红,刘大勇的枪管立刻抵住了唐时盛的脑壳;唐时盛眼疾手快,他的手枪也对准了刘大勇的胸口。两边的战士也端枪对峙着。日军越来越近了!刘大勇果断地放下枪:“现在是国共合作,我们的敌人是日本鬼子,个人的恩怨以后再和你算。撤!一起撤!”
两边加起来不过六七人。他们利用复杂的地形,甩掉鬼子的追击后,唐时盛向刘大勇行个军礼,然后说:“大牛,在那种情况下你能救我们,我以个人的名义向你所代表的共产党致敬!我知道你恨我,杀父之仇不能不报,我欠你一条人命,开枪吧!”刘大勇举枪对准了他,唐时盛微闭双目,准备受死。然而期待的枪声没有响起,刘大勇紧咬着下唇,身子微微颤抖,手里的枪忽然放下来了:“看你还算一条汉子,留着去打鬼子吧,等赶走了小日本,再和你算账!”说完,转身离去。
这一别,竟是六十三年!
一阵热烈的鞭炮声和锣鼓声中,两辆小车驶进了牛石岭镇政府的大门口,县委港澳台办的负责同志陪同唐家人一行来了。唐家人与刘德明年龄相仿,四十五岁左右,高大微胖,浑身透着干练和儒雅交融的气质。在接受了为他举行的欢迎仪式后,他顾不得吃饭,急不可待地提出要去看望刘大牛老人。当他得知镇长就是老人的儿子时,激动得紧紧地握住他的手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在车上,他向刘德明说起了自己父亲到台湾后的情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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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来,自从那次与刘大勇狭路相逢后,唐时盛就像一片落叶,随着国民党的大势漂浮着。1948年,已任某部团长的唐时盛退到了台湾。到了那里,两岸阻隔,水天茫茫,思乡之情顿起。在以后几十年的时间里,特别是进入老年以后,唐时盛那份思念、愧疚的感情越来越强烈,常常一个人对着西边的天空发呆。80年代中期,两岸三通,好多人都回大陆探亲,一了多年思乡的夙愿。可他不能啊,是他带人打死了刘有志,欠下了血债,他不敢面对故乡的亲人!思念、焦虑、愧疚折磨着他那颗苍老的心。熬到2000年最后一个月,那颗疲惫的心终于停止了跳动。临终前,他再三交待自己的儿子——宏盛产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唐家人——有机会一定要回家乡去一趟,向人家赔罪道歉,为家乡人做点什么。唐家人庄重地点点头,老人溘然长逝了。
小车颠簸着开到了天里坪,闻讯赶来的乡亲们早已等候在村口。车一停稳,村道上立刻响起了鞭炮声,他们用自己纯朴的方式来迎接这位飞越海峡,远道而来的客人。站在前排的刘大勇老人微笑地看着客人和儿子一行从车里出来。唐家人向乡亲们笑着致意,与大家一一握手。刘德明热心地相互介绍着。靠近老人时,听了介绍,唐家人轻轻地“啊”了一声,几乎有些踉跄,大步跨过去,一腿子跪在泥地上:“叔父,我父亲欠您一笔账,小侄代他向您老赔罪来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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