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不是有炒茶手艺吗?你去炒茶,一定能行。”
我家祖上是以炒茶为生的。那时,在城里,我家炒的茶几乎无人不晓。母亲含泪点点头。后来,她找出那些多年不用的家什,开了一个小小的怡馨茶庄。她是个刚强而又脆弱的人,不想在我面前表现出她的软弱。其实,我心里也明白,一旦这个生意上出现什么闪失,她会毫不犹豫地走上那条不归路。我们这里的茶庄多如牛毛,生意想维持下去谈何容易!
我不想失去妈妈,只好哀求同学们去买我母亲炒的茶,或者用自己打短工赚来的钱雇人去买。当我看到母亲捧着卖茶赚来的钱那么高兴时,我的心在流血,真不知道这种情况能维持多久!
寄去一包我母亲亲手炒制的大岗绿茶,请笑纳,不成敬意。
艾青芝写于怡馨茶庄
李宇春点燃一支烟,把这封信反复看了好几遍。虽说现在网上诈骗的事多,但他看不出这封信能与诈骗挨边。为稳妥起见,李宇春拨通了当地工商局的电话查询,对方答复那里确有一家以艾青芝名字注册的怡馨茶庄,李宇春这才放心。
李宇春放下手里所有的约稿,写了一篇题为《清香的茶?摇心酸的泪》的文章,在一家刊物上发表。他把那本刊物和收到的几百元稿费一并寄去,希望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,能帮一帮这可怜的傣族小妹。
妻子知道此事后,冷嘲热讽地说:“李宇春,真看不出来,你小子长了菩萨心肠。同情是借口吧?瞒着我搞点什么鬼花样才是你的目的!”李宇春沉下脸:“你应该有一点同情心吧!别整天想着争风吃醋的事,俗不俗?”其实李宇春心里也是美滋滋的,其貌不扬的他能与远方一位漂亮的女孩邂逅,也不失为人生的一段浪漫插曲。
几个月后,机会终于来了,李宇春应一家报刊的邀请,去那个小城采风。妻子知道了,说啥也要跟着,李宇春无奈,只好把她带上。到了目的地,李宇春才发现那不是一个小县城,而是西双版纳的一个著名景点。事办完后,妻子阴阳怪气地说:“走吧,去看看那个你魂牵梦绕的怡馨茶庄吧。”李宇春没好气地说:“走就走,免得你整天疑神疑鬼的。”刚要走时,妻子突然又说:“宇春呀,咱们把这么多东西放在旅馆里,实在是不放心,听说这里的小偷特多。”李宇春说:“那就带上吧。”妻子说:“好。”便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两个大旅行包,绳子一系,稳稳当当地搭在李宇春的肩上。李宇春心里明白,这是妻子有意在刁难,好让他见到艾青芝时形象扫地,可他又不敢不从,只好像挑夫一样,跟在光彩照人的妻子身后。南方的天气本来就很热,李宇春扛着两个沉重的大包,累得上气不接下气。找到怡馨茶庄时,李宇春发现,它竟然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店面,与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小茶庄迥然不同。没想到,她们发展得这么快,李宇春从心眼里为艾家母女高兴。
李宇春他们刚进门,一个胖乎乎肉嘟嘟的中年妇女就迎了出来:“里面请,请!”显得特别热情,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。店堂里,前面是一些茶座,后面是满架子的大岗绿茶。“你们是喝茶,还是买茶?”主人问。
“先沏一杯吧。”李宇春抹着满脸的汗说。
这时,妻子发现对面屏风上写有李宇春的大名。李宇春凑过去一看,那上面是放大数倍的他寄来的那篇文章和按语:“当今北方最走红的作家李宇春,喝了我们茶庄的茶后,赞不绝口,回去后,特意撰写此文。”再往下,还有一些李宇春知道和不知道的作者的名字,并附有喝怡馨茶庄香茶的感言。李宇春摸摸头,自语道,“我这个小作者何时成了著名作家?我又何时到过这里?”
那个中年妇女走过来说:“先生,这个李宇春可是个了不起的作家,他写的书,都被改编成电视剧了。这些人都是喝茶的行家。”
李宇春再也听不下去了,就打断她的话:“你们这里可有一位叫艾青芝的姑娘和她坐轮椅的妈妈?”
“你在咒我妈!”中年妇女突然瞪大了愤怒的双眼,“艾青芝就是我。这个店是我和丈夫开的,我妈身子骨可硬朗着呢。”
李宇春颓然坐下,半天才想起已经泡好的茶,品了一口说:“这茶与那些文章里说的怎么不一样?”
“不一样,当然不一样了,那是极品,五十元一杯。你这个臭脚夫,喝得起吗?”她又转向李宇春的妻子,“看样子,这位文质彬彬的小姐是个文化人啰。小姐,你若能给我介绍一些大文人的地址,你今天喝的茶就免费了。”
李宇春惊奇地问:“你要他们的地址干什么?”
她说:“你这个土老冒,说了你也不明白。”然后,她对李宇春的妻子说:“到这里旅游的,很多都是文化人,有名气,他们写的文章有许多崇拜者,那样,我的生意就红火了。”
“你凭什么要他们替你写呢?”李宇春妻子不悦地说。
“这帮人大都自作多情,只要你把网络中的东西传给他们,他们准信。”
李宇春飞也似的逃出茶庄,中年妇女大喊:“给茶钱,30元一杯。”
到了大街上,有个老头跟在李宇春后面说:“又一个差点上当,不知从哪冒出一些无聊的三流作家,胡呕那些破文字,专让人上当。”
李宇春无奈地回了一句:“那些三流作家同情心过剩,有啥法呢?”
妻子在后面说:“李宇春大作家,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,连人家傣族小妹妹辛辛苦苦的茶水钱都赖掉。”
这时,那个老头也凑上来说:“你就是李宇春?网络的纯洁需要我们大家来维护,现在我向你约稿,我们准备发一版网上陷阱专栏,增强大家的防范意识。”李宇春惊讶地看着他:“你是谁?是干什么的?”那个老头嘿嘿一笑:“我叫胡中,在故事刊物里工作。”
“你就是胡中?故事刊物的主编?”李宇春知道胡中这个人,编发过自己好几篇文章,就是未曾谋面,他睁大眼睛,他神情惊讶地问,“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?”
老头凑到他耳边,悄声告诉他:“跟你一样,也刚刚喝完怡馨茶庄的高价茶,很是耐人寻味哟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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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陆一下子气傻了,他的准岳父一夜之间把他这个毛脚女婿的资格给取消了!
原来,小陆与张玉芹早就是一对恋人,张玉芹的父亲张二旺受不了债主的追逼,前天竟咬咬牙,背着女儿与债主周大头的儿子周舟做了笔离奇交易,答应将女儿嫁给这个有钱的主儿周大头的儿子周舟。周大头答应将他的3000元借款和3000元利息全部抹平,还外加赠送5万元给张家修房子!这简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事,差点没让张二旺乐疯了!他想,玉芹要是跟着那穷光蛋小陆,还不是像自家一样过清汤寡水的日子,啥时是个头呀!如今她到邻县打工,待回家时告诉她一声,玉芹定会满意的。谁还跟钱财过不去呀!
小陆前些时候三天两头往张家跑,帮老头干这干那,自从张二旺声色俱厉地向他摊牌后,一个大男子竟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,几夜没合眼。他去找舅舅王苏商量,可是他出去算命了,幸好小鲁——他表哥在家。小鲁,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,他嫉恶如仇,惯会打抱不平。听说表弟遇上难事,小鲁说:“放心吧,这事我包了,咱想办法不能让那小兔崽子得逞!”小鲁认为张玉芹温顺得像只绵羊,由于自小没了娘,是老爸一手拉扯大的,对老爸说一不二的脾气无可奈何。我们不帮她,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吗?他周舟是什么人,小鲁再清楚不过了。他甚至怀疑那个被人追赶、后来失足掉落桥下又被小陆救起送进医院的小玉姑娘的遭遇,就是他所为。他想,好啊,趁这个机会当一回私家侦探也好。
小鲁了解张二旺,知道他很迷信。女儿嫁人,自然要找他老爸算命合婚的。他爸王苏是远近闻名的算命先生。只要女儿与周舟命相不配,不管周舟怎样追债,他也不会赌这个命的。他肯定是宁愿选择放弃。
这小鲁脑瓜儿很灵,自小听父亲替人算命,居然了解相当多的算命知识。他好学,以前还研究了人生预测学。凭着这些条件,他决定与小陆扮演一出双簧戏,冒充老爸去张二旺家算命,因为他爸的脾气古怪,不会帮他们去“掺水”。他让小陆扮演老爸的搭档林老头,自己身着老爸服装扮老爸。每年他表兄弟俩都在村文娱队活灵活现地扮演老头,演这一出戏还不是轻车熟路?
说干就干。这一天,在乡村大道上,他俩扮着两老头一前一后,敲着“叮当叮当”的小铜锣出现在张二旺家屋前。
“是老瞎哥吗?来来来,正盼着你呢!真是择日不如撞日,来得巧。屋里坐,屋里坐!”看来张二旺还真有点迫不及待。
“二旺老弟,算女儿的财运,还是算你的福运啊?”扮老爸的小鲁俨然一个算命先生王苏。
张二旺生了十几年的眼疾,如今更是老眼昏花。他眨巴眨巴着眼睛说:“什么财运福运的,拉倒啦,图个安逸就行!今儿个给……给咱玉芹合个婚!”
小鲁自然未深追玉芹与谁合婚,他不想引起张二旺的怀疑,只是叫他把两人的生辰八字报来,给他俩算命相。
张二旺眯着眼睛,睨着小鲁说:“龙虎配!我家玉芹属虎,男孩属龙!”看来他很为这一龙一虎沾沾自喜呢,接着他报出了两人的生日,小鲁立即“入戏”,装出老爸的腔调,摇头晃脑地一边口中念念有词,一边用手指掐算着。一会儿,口中大声吟道:“从来白马怕青牛,羊鼠相逢一旦休,龙虎相生上上配,龙虎相克命难留!……哎呀!我的妈!”小鲁突然停住了吟词,说,“老弟呀,还说龙虎配呢,你这一对龙虎可不配呀!”
张二旺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,吃惊地问:“什么,不配?”
“咂……咂……”小鲁故作惊讶地说,“玉芹虽属虎,却是个木老虎;那男孩可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!你说金龙克木虎,木虎还吃得消吗?”
“你说下去,你说下去。”张二旺抹了抹额角上的汗,沮丧地挥挥手。
小鲁又有板有眼地掐算着,说了一大通命相语言,让张二旺愣着头听。什么四柱八字,阴阳五行;什么甲乙丙丁,戊己庚辛;什么子丑寅卯,辰巳午未……到这时,他才听出个明白。“……男孩八字中仅年柱为土木,其余皆为金;而玉芹的日主(生日)为木。阴阳五行中‘火克金,金克木’,这个谁都知道。一克倒也罢了,如今三金齐克木,更要命的是玉芹的日主,而命中又无解,唉……这两人相配哟,男命太强,不要说做夫妻,就是一起共事,女的都很危险哟……”小鲁说得危言耸听。
张二旺一生的希望都放在女儿玉芹身上,女儿受到伤害,他这做老爸的岂能安生?他听着听着早坐不住了,心想本以为找个有钱的女婿还了债,又能添金生财,老了有依靠,没想到天不助我!罢了罢了,光有钱财,女儿一旦性命难保,这还有什么活路?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小鲁,嘴里喃喃地说:“怎么会这样,怎么会这样?”他深深信服王苏算命灵验,心里那个痛啊!如果这桩婚姻砸了,好事没了甭说,那个周舟翻脸无情,定会变本加厉地追逼债务,他怎么办?
装成林老头坐在角落里的小陆心里可乐了,他瞥了一眼张二旺,正想扬眉吐气说两句,却被小鲁摆手制止。小鲁担心老头子听出小陆的嗓音而露出破绽,那就前功尽弃了。
小鲁不失时机地对张二旺说:“婚姻大事非儿戏,老弟呀,切莫害儿女一世呀!”
“是呀,是呀……”张二旺擦擦额角上的汗,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看来第一步成功了,但是小鲁心里明白,周舟不会善罢甘休,他和小陆盘算开来,第二步的计划要周密安排,他还要和小陆去一趟医院。
就在小鲁小陆在张二旺家算命的第二天,又有两个老头牵着一根竹竿一前一后地行走在乡村大路上,小铜锣叮当叮当地响着,原来这才是货真价实的算命先生王苏和他的老搭档林老头。两老汉正行走间,突然一辆摩托车迎面停在他俩前边,一个牛高马大的青年男子横在大路中间,对王苏大声吼道:“你这个瞎鬼,干的好事!哼哼,今天可撞在老子手心上啦!”他卷衣勒袖,怒目横视,俨然一尊恶煞凶神!
原来他就是周舟!昨天他从张二旺那里得知了王苏在他家算命的事,并且遭到了张二旺婉言拒婚。周舟怒从心中起,恶从胆边生,恨不得把那老小子一把撕碎。在他的记忆中,还不曾有谁胆敢阻挡他干任何事儿,何况他还有一个还在派出所当所长的表舅!那些年轻貌美的姑娘少妇被他欺凌了,还没有谁敢申诉过,一个寒碜人家的小女子张玉芹当然更不在话下。他不明白,一个算命的糟老头子竟敢欺到他头上来了,难道他吃了豹子胆不成?
呸!周舟一口浓痰啐在王苏脸上,骂道:“你是什么东西?瞎鬼!狗嘴里吐不出象牙!”
林老头忙打招呼:“小兄弟,别……别别别,有话好说!”
“滚开!”周舟推开林老头,像老鹰抓小鸡一样,一把抓住佝偻身子、身材矮小的王苏,厉声喝道,“你说,我的命这么凶吗,能克死张玉芹?”“张玉芹,怎么回事?”王苏吓得瑟瑟发抖,仰面对着周舟问。他哪里知道小鲁算命的事呢。
“老狗,你做的好事倒忘了?好,我来告诉你——”他攥紧拳头正欲向王苏胸部使劲捣去,突然一声断喝:“住手!”一下把他唬住了。
他回头一看,一个青年女子骑着电瓶车嘎地一声停在他身后,原来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村里一枝花、漂亮姑娘张玉芹。周舟立即放下王苏,转怒为喜,嘻嘻笑着说:“和老头闹着玩呢!玉芹,你回来啦,我正想找你呢。”
张玉芹其实心中早就有数了,因为小鲁和小陆与她通过电话,特地请假回来的。她便不卑不亢地说:“好吧,明天上午就请王苏大伯,当着你和我的面到我家重算一下命也好呀。”周舟一听喜上眉梢,觉得事情有了转机。看来张玉芹的心还向着他呢!重新算命,其实是她想打通顽固的她爸思想的幌子吧?他越想越开心,忙凑上前去说:“玉芹,你爸的选择本来不错,小陆算什么玩意儿,他能和我比吗?不过,算命这玩意儿……好,上次也许王苏算错了,把生辰八字搞错了也说不定。玉芹,不管命相怎么说,我总是永远爱你的,请你相信我!”张玉芹挥了挥手说:“好了,明天算了命再说吧!”周舟还想粘上来说什么,张玉芹跨上车快速地开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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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名其妙的王苏被吓破了胆,回家后听小鲁告知前情,这才恍然大悟。他没有责怪儿子,只是一个劲地骂着周舟,说这小子是个坏胚子。
第二天清晨,王苏和老搭档林老头一道慢悠悠地向张二旺家走去。王苏一边走一边盘算着今天如何应付这个局面,这命该怎么算,是个难题呀!他算命几十年都是以命谈命,不掺假,坚守他的“职业道德”,而今天的算命成了两方面的人达到各自目的的手段。平心而论,他不能推翻儿子的算命,更不能为虎作伥,成就那坏小子周舟呀!正想着,忽然一辆摩托车“吱嘎”一声横在他俩前边。心有余悸的王苏未见其人先闻其声:“大叔早,今天可麻烦您了。”原来还是那个周舟!不过,今天与昨天判若两人,王苏还没开口,周舟突然抓住他的手塞给他一个红包,说:“您老大人不计小人过,昨天有所冒犯,我向您道歉,对不起!大叔,这是今天的算命钱,还望关照,您老收下吧!”说着他还使劲握了握王苏的一只老手,意思不言而喻。“不不不……”王苏直摆手执意不收,然而周舟驾着车“吱”地一声倒先走了。林老头翻开红包一看,惊叫了一声:“妈呀!”又冰道:“瞎老爹,你发财啦,周舟给了你两千元哪!”王苏笑了笑说:“看来我的身价不低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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