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并不躲闪,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。
阿雅终于累了,停止了抛掷稻草,哭声也变成了细小的哽咽。
男人拿出手机,问完阿雅家里的电话号码后,把手机拨通了。
男人说:“是阿雅家吗?马上让老板接电话。”
男人说:“老板你好,你女儿阿雅在我这儿。你听好喽,不许报警,一切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,否则我就要你女儿的命!”男人说着把手机递到阿雅面前,阿雅哭叫着:“阿爸快救我!快来救我!”
男人接着说:“我知道你有钱,我知道除了钱以外你还有个宝贝女儿。可除了这两样你他妈的什么也没有!我现在让你学狗叫,听见没有?马上学,而且要像狗那样趴在地上叫。你不要以为我看不见你,我能感觉到,你要不按我说的做,你女儿就得倒霉!”
手机里便传来“汪!汪!”的狗叫声,很清脆,惟妙惟肖。
男人的脸上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满足,跟着说:“我不叫你停下来不许停!”说着“啪”地把手机关了。
阿雅发现,男人居然长着一张娃娃脸。虽然上唇长着稀疏的胡子,虽然浓黑的眉毛不时地皱着,但仍掩饰不住他的稚嫩。阿雅不再哭了,她不想再在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面前掉泪。时间肯定到了中午,小木屋里的温度急剧上升。阿雅穿着运动服,浑身早已汗津津的,但她不敢把拉链拉开,因为早晨出来时,里面只戴了个乳罩。阿雅早已饥肠辘辘。每天晨练完,她都要冲个热水澡,负责做饭的吴妈早把烤面包和牛奶端到餐桌上,油煎蛋色泽金黄,很是诱人。往日中午,阿雅早就约了好友坐在开着冷气的饭店里,面对满桌的菜肴,尽情地享受。阿雅几乎吃遍了全市所有的饭店,越是大把地花钱,阿爸看了才越开心,但阿雅现在却身无分文,只能强忍着饥饿的煎熬。
娃娃脸(阿雅已经在心里这样称呼他了)显然热了,他脱下外面的夹克衫擦着头上的汗,斑驳的阳光在他肌肉鼓凸的胳膊上跳跃。就是那只健壮的胳膊勒得阿雅险些断气,脖子到现在还隐隐作痛。
娃娃脸从墙角拎出个塑料袋,从里面拿出几个馒头和袋装榨菜,还有一瓶低价纯净水:“过来吃吧。”
阿雅没有动,她的肚子却不争气地“咕咕”叫了几声。
“买完这个二手手机和那把刀子,剩下的钱只能买这些吃的。你不吃就得饿着,饿出毛病来可不是我的责任。”
娃娃脸抓起个馒头便大口吃起来,吃得很香,把两腮撑得鼓鼓的。他用牙把装榨菜的塑料袋撕开,用手捏起块榨菜放进嘴里,嚼得有滋有味。
阿雅咽了一下口水,犹豫了一下,便走过去,学着娃娃脸的样,用手抓起馒头和榨菜,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。阿雅第一次觉得馒头也是香的。
娃娃脸把那瓶纯净水拧开,看了一眼阿雅,仰起头,把纯净水瓶举过头顶,让水准确地流进嘴里,然后把瓶子递给阿雅。
阿雅的心便一动,她知道他是怕把瓶嘴弄脏。阿雅也照样试了一下,水却灌进了鼻子里,她索性对着瓶嘴大喝了两口。
娃娃脸又拿出手机打电话:“老板你吃饭了吗?我想你也吃不下去。你听好喽,带上你的手机,马上到沙角工地去,你要和工地上的民工一起吃饭,民工吃啥你吃啥,你要敢耍花样,那里的民工会告诉我。我说的话你违背一次,我就在你女儿的身上割一刀,你要心疼你女儿,就照我说的去做。”
阿雅说:“你到底想干啥?”
“我想干我想干的事。”
阿雅有些激动地说:“你为什么非要折磨我阿爸?你说,为什么?”
“这也叫折磨?你知道我在你爸的工地上是怎么干活的吗?我们从早上4点干到晚上7点,一天要干十几个小时。说心里话,多出点力不算啥,我就是靠这一身力气出来挣钱的。关键是你爸的心已经黑了,或者说他根本就没长心。他不拿我们这些民工当人,他把我们当成了挣钱的工具。我们整天在工地上风吹日晒,连点凉开水都喝不上。你知道我们吃的啥饭吗?早晨和中午每人两个馒头,一碗菜汤。晚上是大锅菜,那菜里连点油星都看不到,我敢说你家养的狗都不会吃它。就是这样的饭菜,你爸还要每天扣我们5元钱的伙食费!”
停了一下,娃娃脸愤怒地接着说:“累,我认了;苦,我吃了;但他不该拿我们不当人!我们一起出来打工的老乡,有几个没被你爸的手下打骂过?有一次,我把搅拌机的出料口弄坏了,你爸不但扣我半个月的工钱,还让我学狗叫……”
娃娃脸的眼里便有了泪水。阿雅惊愕地听着,一时间竟不知说啥是好。
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,阿雅有了“情况”。
“你什么时候放我走?”阿雅问。
娃娃脸摇了摇头。
阿雅说:“那你就得帮我买些东西。你听我说,是女人用的东西。”
娃娃脸翻遍夹克衫所有的口袋,只找出几元零币。
“我只有这些钱,够吗?”
阿雅点了点头,脸上掠过一丝红晕。
娃娃脸找出一根尼龙绳,阿雅说你不用绑我,我保证不会跑的。娃娃脸根本不听阿雅的保证,把阿雅的双手倒背着绑了起来,并把绳子系在墙柱上。
娃娃脸又拿出一卷胶带,阿雅连连说:“不用不用,我保证不喊不叫,你要相信我。”
娃娃脸看着阿雅,迟疑了一下,还是撕开一条胶带把阿雅的嘴封上。他穿好夹克衫,从墙缝向外窥视着,然后走出小木屋。
阿雅的老家原来也在农村。十几年前,这个城市到处都在大兴土木,阿爸就领着十几个老乡,弄来几辆破四轮农用车,为建筑工地往郊区运残土。阿爸头脑精明,他发现有些建筑工地需要回填土,阿爸就买上几条好烟打点那些工头。他们把残土运出来挣一份钱,再把那些残土运到需要回填的工地,就又挣一份钱。一年内他们就购置了几辆二手自卸车。几年之后,阿爸组建了自己的建筑公司,由当初的十几个人、七八辆车,发展成颇具规模的龙头企业。在这个极具活力的城市里,你可能不知道谁是市长,但你一定知道阿爸的名字。这让阿雅感到特别自豪。阿爸有了钱,就和所有的男人一样,在外面拈花惹草。阿雅曾劝阿妈对阿爸管严一些,没承想阿妈笑了,阿妈说有了钱的男人连毛主席都管不了,只要咱家户口簿上的名字还是她,只要咱娘俩有钱花,就随他去吧。阿妈除了穿金戴银,享受山珍海味外,就是整天和几个富婆打麻将。有一天,阿雅开车和朋友到郊区钓鱼,半路上想起没带遮阳伞,就调头往回开。阿雅回到家,“噔噔”地踩着楼梯往二楼跑,没想到和阿妈撞了个满怀。阿妈头发凌乱,脸色苍白,系纽扣的手不停地抖着。卧室里,一个比母亲年轻许多的男人讨好地冲阿雅笑了笑。阿雅觉得自己的头像被什么东西一下抽空了。阿雅怔了一下,扭头向楼下跑去,刚跑到客厅,阿雅从落地窗看到阿爸的汽车开进院里。阿雅惊呆了!阿爸可以在外面为所欲为,但阿爸绝不会容忍阿妈的不贞。眼看阿爸钻出车向楼内走来,阿雅突然灵机一动,急返身跑回二楼,一把抓住那个束手无策的男人,挎着他的胳膊走下楼来,这时阿爸恰好走进客厅。
1 [2] 整理者:绝情谷 2009年4月TOP 《故事林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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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阿雅,要出去?”
阿雅把头靠在那个男人的肩上,装作很亲密的样子:“我和我朋友出去钓鱼。”
阿爸冲那个男人笑了笑,然后在阿雅的耳垂上捏了一下。阿雅小的时候,阿爸就喜欢捏她厚厚的耳垂。阿爸说:“注意安全,祝你玩得开心。”
事后阿妈对阿雅说:“是你救了阿妈。”便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。
阿爸究竟赚了多少钱,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。但阿爸对公益和慈善事业却一点不关心,甚至是一毛不拔。阿雅曾劝阿爸向灾区和贫困地区捐些钱,或者是资助一些贫困大学生,阿爸却说我这些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,不能让他们养成不劳而获的毛病;但对阿雅却是百依百顺,言听计从。阿爸曾多次公开说,我这辈子有三样对我最重要:一是父母,二是钱,三是我的宝贝女儿。阿爸虐待工人的事阿雅早有耳闻,也劝过阿爸,但阿爸却说,对待他们就得狠,否则他们就会蹚鼻子上脸。娃娃脸刚才的一番话,对阿雅触动很大,她觉得阿爸做得确实不对,并暗暗对娃娃脸产生了同情。
娃娃脸回来了。他急忙把阿雅嘴上的胶带和绳子解开。屋子很热,嘴又被封着,阿雅浑身已经湿透,再加上身子不适,阿雅便有一种想大声喊叫的冲动。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娃娃脸,一把夺过他递来的塑料袋。里面有一把塑料梳子、一筒牙膏和牙刷,还有一面比眼镜片大不了多少的小圆镜。
阿雅哭笑不得地看着娃娃脸,生气地骂道:“这就是你给我买的女人用的东西?真笨!非得让我把话说明白吗?我来例假了!我需要卫生巾!”
那娃娃脸腾地一下脸红了,他不知所措地在屋里来回走着,汗水在脸上形成了细细的河流。他重新把阿雅绑起来。他把胶带撕开,却又扔到一边,他警觉地向外张望了一会儿,然后匆匆走出小木屋。半个多钟头后,娃娃脸气喘吁吁、满头大汗地回来了。他给阿雅解开绳子,把一包卫生巾扔给阿雅:“我在外面等着,完事儿你叫我。”
娃娃脸又拿出手机打电话:“喂,老板,中午饭吃得好吗?那菜汤好喝吗?听说你只喝了半碗就喝不下去啦?你女儿暂时很好,我告诉你,我说的话你敢违抗一次,你女儿的身上就得多一条刀疤,我说到做到。现在你马上找一套工作服穿上,不许戴手套,然后到工地上搬砖,推灰车。我现在就在工地附近看着,你要不按我说的去做,就等着给你女儿收尸吧!”说完娃娃脸关掉手机,脸上流露出一丝满足和得意。
“你爸会去报案吗?”
“不会的。你为什么不向我阿爸多要些钱,然后回老家过日子?”
“我当然得要钱,但我只要我应得的那些钱。”
“你……结婚了吗?”
娃娃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:“我才十九岁,我十六岁就出来打工了。”
阿雅也十九岁,阿雅长这么大除了吃饭、睡觉、玩,就是大把大把地花钱。阿雅用那个小圆镜对着阳光,然后把光折射到小屋的各个角落。娃娃脸用刀子在地上划着,有时小镜子的光会不经意地在刀子上跳跃一下。娃娃脸说:“我家很穷,我爹死得早,我娘有肺气肿病,一到冬天就不能出屋了,整天像大虾一样趴在炕上,咳嗽,大口大口地喘气儿。我们那儿冬天非常冷,而且经常下雪。”
阿雅说:“我们这儿冬天也下雪。”
娃娃脸不屑地说:“那也叫雪?灰拉吧唧的,还没等落到地上就化了。我们那儿一下就是一尺厚,铺天盖地的,像面粉一样白。一到冬天我们就蹬雪滑子。你肯定没见过雪滑子,就是用一块和鞋一样大的木板,在上面钉两根粗铁丝,然后用绳子绑在脚上,滑起来飞快!小时候,我和妹妹上学时就蹬雪滑子。你肯定猜不到我还有个孪生妹妹吧。我比她大十八分钟,她的模样跟你长得一样。她学习很好,我出来打工就是为了让她能考上大学。”
娃娃脸叹了口气,继续说:“去年我在你爸的工地上干了一年,到头来一分钱也没得到。你爸说钱都让领我们干活的工头取走了,那个工头早就跑了。眼看就要过年了,我们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,几十个人住在四面透风的工棚里,每天只能到饭店捡些剩饭剩菜吃……”
娃娃脸的眼里闪动着泪水,他用刀子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戳着:“你说他的心为啥那么狠?他有那么多钱咋还不满足?他还是不是人?”
阿雅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,阿爸实在太不应该了!阿雅把剩下的小半瓶纯净水递给娃娃脸:“你放我回去,我把你的工钱加倍地要回来。”
娃娃脸没有喝纯净水,他说:“我会放你回去的,但现在还不是时候。”
这时阿雅突然惊叫一声跳了起来,一只老鼠从外面钻了进来。娃娃脸随手把刀子投了出去,刀子“当”地一声扎在板墙上,老鼠趁机逃掉了。阿雅稍一愣神儿,跟着一下把刀子抓在手里。阿雅叫道:“快闪开让我走!我已经受够了!”
娃娃脸并没有闪开,而是迎着刀子走过去,面对阿雅高高举起的刀子,娃娃脸显得很平静,脸上也多了几分坚毅。阿雅拿刀子的手抖动着,最后刀子掉在了地上……
夕阳如火,让娃娃脸和阿雅同时感受着焦灼。
天渐渐黑了下来,娃娃脸再次拨打阿雅爸爸的手机,但对方总是占线。终于拨通后,娃娃脸有些恼羞成怒地叫道:“为什么总占线?你在和谁打电话?你给我听好,你要敢报警,我马上杀了你女儿!你今晚到工棚去睡觉,住在人多的大工棚里,不许用蚊帐。你要敢半夜偷着跑回去,你女儿就得遭殃!”
坐在黑暗里的阿雅问:“什么时候算完?”
娃娃脸说:“该完的时候就完了。”
阿雅说:“你要么向我阿爸多要些钱,要么把我杀了,我实在受够了。”
娃娃脸说:“我相信你阿爸比你还难受,如果他也长心的话。”
阿雅说:“你简直是变态。”
“闭上你的嘴!”娃娃脸吼道,“你那狗爸才是变态呢!他不拿人当人,他以强欺弱,他根本就不是人。人可以有穷富之分,但不应该有贵贱之分,知道吗?!”
小木屋一下子鸦雀无声。天完全黑了,娃娃脸用绳子绑住阿雅的脚,另一头缠在自己的手上,倚墙而睡。阿雅也感觉累了,甚至是筋疲力尽。躺在稻草上的阿雅把自己想象成躺在自家宽大的席梦思床上,然后就睡着了。
躺在稻草上的阿雅竟然做了一个很美的梦……
阿雅突然醒来时,望着漆黑的小木屋,原来并不怎么感到害怕,而现在她却感到无比的恐惧。夜很深了,而且静得出奇,整个世界仿佛都睡着了,一阵脚步声踏碎了寂静,阿雅更加感到恐惧。门轻轻地打开了,浓浓的夜色中,娃娃脸捧着什么东西回来了。阿雅在黑暗中轻轻地出了口气。
娃娃脸在吃着什么,听声音是黄瓜之类的东西。昨天晚上,娃娃脸把中午剩下的几块馒头和榨菜都给了阿雅,他说自己还不饿,阿雅也没管那么多,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东西报销了。阿雅还发现娃娃脸竟然只穿着背心,而那件夹克衫就盖在自己的身上!
阿雅终于忍不住,呜咽着哭出声来……
早晨六点,十几个警察把小木屋团团包围起来。阿雅的爸爸并不想报警,他不想让女儿受到丝毫的伤害。歹徒要多少钱他不在乎,只要女儿能平安地回到他身边。但他低估了歹徒,他像狗一样被人吆来喝去,而且不知要持续多久,最终他还是报了警。警察是从歹徒使用的手机判断出大概位置的,而且有人举报说有个青年人神色慌张地进了那个小木屋。
“里面的人听着,你们已经被包围了!马上放了人质,把手举到头顶慢慢走出来!”
警察用扩音喇叭喊着,十几支枪对准小木屋。
娃娃脸是在睡梦中被喊话声惊醒的。他一骨碌爬起来,用刀子逼住同样被喊话声惊醒的阿雅。
“你那狗爸不守信用,我要杀了你!”
“不要啊,你冷静点,千万不要胡来。”
娃娃脸哭诉着:“看见没有?这就是你那狗爸,不讲信用,黑心黑肺,他不是人!他连猪狗都不如!”
外面的喊话声仍在继续:“里面的人听着,你们已经被包围了。马上放出人质,争取宽大处理。顽抗到底,只有死路一条!”
娃娃脸绝望地哭着,泪水像泉涌一样。他放开阿雅,慢慢把刀子举了起来,阿雅不顾一切地扑上去,死死抓住他拿刀的手腕……阿雅急了,张开嘴狠狠地在他的手腕上咬了一口,娃娃脸“哎哟!”一声,刀子落在了地上。
阿雅气喘吁吁地说:“你现在听我的,一切按我说的做。”
阿雅把刀子藏在稻草里,把身上的草屑扑打干净,然后对着那面小镜子整了整头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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